孤燈悄然

他真的讓朱聞蒼日請他吃了一頓午餐，他沒有多想，只覺得就算口頭這麼說，最後再各付各的就是。

從書店出來之後有一家看起來很高級的自助餐廳，昏暗的光線營造良好的氣氛，這對他來說有點困擾，因為他吃得並不多，恐怕會讓朱聞蒼日虧錢。

「這種餐廳……適合嗎？」他決定委婉一點。

「…你不喜歡？」

要不是很清楚面前站的是一個人，他覺得幾乎看到朱聞蒼日耷拉著腦袋，尾巴下垂的樣子，他撇過頭，卻讓朱聞蒼日更擔心的看著他。

「真的不可以嗎？那你喜歡吃什麼…」

「不是這裡不行…」他差點就笑了出來，他只好跟朱聞蒼日坦白，以免再出什麼笑話。

「我吃得不是很多，你選這種…說不定會虧錢。」

「有什麼關係，我心甘情願。」

他遲疑了幾秒，覺得這句話末名的窩心，冰冷很久的心好像有那麼一抹溫暖滑過，讓他也不好繼續推辭下去。

看他不講話，朱聞蒼日笑著拉過他的手，跟他到櫃台等候帶位，讓他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，但朱聞蒼日卻抓得死緊，讓他有點為難。

帶位的服務生很快就來了，還沒有到中午，這個時段的客人很少，地方又隱密，服務生引領他們到離吧檯比較近的位子，稍微介紹後，就禮貌地說可以開始拿餐點了。

他早餐吃得少，因此他先拿了點湯暖胃，朱聞蒼日也沒跟在他後面，等他回座位後，看到朱聞蒼日拿了一小盤的沙拉。

朱聞蒼日看起來比他更像在國外長大的，他這樣想。

用餐期間他們也不講求食不言這些規矩，話夾子打開後，他驚訝的發現其實他和朱聞蒼日很聊得開，天南地北都有話可以講，不過問到職業，他發現一些疑點。

「你說，你是公司的小職員？」

「嗯啊，蕭兄你不知道，我真的是勞碌命啦，今天才好不容易逃出來，嗚嗚…」

「可是，你手上的錶可是勞力士呢。」他指著朱聞蒼日手上閃閃發光的華立錶面。

「呃……是夜市的山寨版啦。」

「是嗎，你身上這套，是亞曼尼這一季的最新款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還要我數下去嗎？你剛剛給我的手帕。」

他特意掏出懷裡的手帕，拿在手上對笑容僵硬的朱聞蒼日晃兩下。

「是Burberry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不過這麼多不同風格的配件給你穿起來還真是有味道，你真了不起。」

他笑著，絕對沒有諷刺的意思，是很單純的稱讚。

「蕭兄，你為什麼這麼清楚……」

看著朱聞蒼日趴在桌上哀嚎的樣子感覺很有趣，他從背包裡拿出他的皮夾，遞了一張名片給朱聞蒼日。

「喏。」

朱聞蒼日伸手接過，仔細端詳過上面的字，小小地驚呼一聲。

「你是特約攝影師？」

「只是監工還有幫忙而已。」他喝著紅茶，笑著說了，他不是很有名，不過是在自己的部落格放了不少遊記，好幾張照片剛好合了總監感覺，就小小的約聘攝影師，變成正職的了，聽說不只是一兩年，後續好幾年的計畫都已經安排好了。

當他解釋的時候，不意外看見朱聞蒼日的驚奇，總覺得有莫名的成就感，他感覺得出來，朱聞蒼日不只是嘴巴上隨便說說的欽佩，他遇過太多人，可能是嘴巴上隨便敷衍、嫉妒、不滿……他看過太多太多了，不過這種反應，除了他的學弟，朱聞蒼日可說是第一個。

「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職業。」

他實話實說，攝影一直只是他的興趣，只是他有很多空閒時間去鑽研技巧，和磨練感覺，就這樣。其實他的正職是翻譯，許多市面上的外文書都算是他的「傑作」。

「是嗎，真是令人羨慕。」

朱聞蒼日攪動著咖啡，淡淡的說了一句。

他抬頭看著對面笑得滿不在乎的人。

雖然是在笑，不過他感覺的出來，除了真誠的羨慕，還有一抹寂寞。

是因為，不是他喜歡的工作嗎？還是什麼其他的呢？

他突然感到好奇。

「說吧。」

「說什麼？」

朱聞蒼日滿臉疑惑，臉上的寂寞一閃而過，他從容地喝了一口茶，專注地看著朱聞蒼日。

「說出來，我會聽。」

那一瞬間，他彷彿看見自己。

好像千百年來的冰凍，終於有人願意開始為他消除；終於有人願意，看看他的心裡，到底有些什麼。

朱聞蒼日看著他很久，久到他以為會被拒絕，然後他看到那個人笑了。

真摯地。

「謝謝你，無人。」他如是說。

他記得，那時候他很想說些客套話，可是他沒有。

他投以那個人明瞭的眼神，然後留下了眼淚。

從那一刻，他深深地明白，為什麼她一開始沒有很認真的拒絕這個人。

他們有太多相似的過去，彼此互相牽引。

像兩條原本平行的線，因為一個點，互相糾結、纏繞，直到最後再也分不開。

那時候他多慶幸，他不孤單。